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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界微速訊:當(dāng)你和雞鴨鵝狗牛一起過年時

2023-01-26 19:59:34 來源:瀟湘晨報

因為沒有孫子可帶,前兩年,我媽中年創(chuàng)業(yè),回老家開了養(yǎng)殖場養(yǎng)牛。她原本想象,肉牛市場穩(wěn)定,喂牛還可以請工人,是不大操心的活兒,從此便在老家養(yǎng)養(yǎng)雞鴨鵝狗,種種花,過上豐富恬淡的鄉(xiāng)村生活。


(資料圖片)

誰知去年牛市萎靡,她的養(yǎng)牛生活實現(xiàn)了豐富,卻跟恬淡無關(guān)。今年過年時回家,唯一的養(yǎng)牛工人放假了,我們一家人全面卷入牛場生活,過了一個別開生面的年。

山中牛場遠(yuǎn)景

初一

過年前我爸開車賣牛,好些天熬了通宵,到初一這天,實在起不來床了。我自告奮勇協(xié)助我媽喂牛,早上不到六點起床,被分配的工作是,裝兩推車干草,兩推車酒糟,并通過一小段上坡路送進牛圈。

招呼牛群吃完早飯花了2個多小時,接著喂雞。我媽囑咐我,大過年的,把旺財放了吧。我家一共黑白倆狗,白色的叫旺財,從城里帶回,小時候享受寵物狗待遇,愛上街愛上山,但街上有人偷狗,山上有捕獸夾,大多時候只能拴著它,家里人有空著時才放開。

黑色的叫小黑,小時候流浪,被人踢打,饑寒度日,比旺財晚到家,一開始就定位自己是看家狗,忠于職守,甘愿服從旺財領(lǐng)導(dǎo)。也許是幼年時看破紅塵,除了跟著旺財,小黑大門不出,二門不邁,從不離開牛場范圍,獲得有限自由,從未被栓。

放開旺財后,我去喂雞,途中發(fā)現(xiàn)雞圈破了一個大洞,于是先補雞圈。補完雞圈,想到是大年初一,決定撈個南瓜給雞加餐,剛在南瓜上砍下一刀,聽到牛圈邊傳來巨型雞叫,朝那邊一看,黑白倆狗正上蹦下跳。

心知不妙,一定是白狗領(lǐng)頭干壞事,大吼一聲 “旺財”,丟下南瓜撲爬連天奔過去。狗跑了,雞沒看到,仔細(xì)搜尋,牛糞池里一只雞頭正浮浮沉沉。抓起糞瓢,跳過去撈雞,費了老大勁撈上來了,期間換了兩個工具,三次瀕臨成功又失敗,在手忙腳亂的過程中,頭上的帽子掉落糞池。

前一秒閑庭信步,后一秒跳進糞池

撈起的雞被我擱在空地上,縮著脖子一動不動,瑟瑟發(fā)抖。我在旁邊看著,想揍狗逮不到,想救雞而不得法,躊躇了10來分鐘,還是跑去問我媽,是不是得殺雞了。

我媽說,家里太忙,沒時間吃雞啊,指導(dǎo)我,“抓一把稻谷草,給它把毛烤干,保證它馬上飛跑”。隨后過來看了看,更加肯定地表示,她認(rèn)識這只雞,因為它平時總跳出雞圈,特別健壯。于是本人又去抱稻谷草烘雞,并拿吹風(fēng)機給雞吹毛。

吹雞時,我的形象和雞大約差不多,因為抓著雞遠(yuǎn)離事發(fā)地時,它扇動翅膀,大大濺了我一身一臉牛糞。同時,那頂?shù)袈涞拿弊?,既不是為了保暖,也不是為了美容,而是為了掩蓋我那已成雞窩狀的發(fā)型。

因為沾屎太多,兩桶水都沒沖干凈雞毛,實在無法完全吹干,我們又還有許多活兒沒干,我媽決定找個紙箱,抓一捆稻谷草扔進去,加上燒掉的火灰,再拎了兩個放完的煙花桶,給它封印起來,自行產(chǎn)熱烘毛。

給落糞雞烘烤吹毛

晚上我去看紙箱,煙花桶和紙箱位置基本沒變,但雞不見了。

問我媽,“你把雞放了?”。

我媽答,“沒有啊”。

我說,“那雞肯定跑了”

我媽:“下午在雞圈看到一只雞,雞毛都成了一綹綹的,肯定就是它咯”。

我好奇:“它精神嗎?”

我媽:“精神得很?!?/p>

雞恢復(fù)元氣,解除封印的一刻

初一下午的重要任務(wù)是掛墳,就是登門去墳頭拜訪祖先,主要流程是在墳頭掛上花里胡哨的紅黃綠墳邊紙,也叫長錢。我們老家在西南山區(qū),以前沒有清明祭拜的習(xí)慣,過年掛墳就格外重要,算是個必須完成的任務(wù)型事件,按規(guī)矩,開春前后10天都可,所以大多數(shù)人在年前就搞完了。

我跟我爸在大年三十也完成了一部分,剩下五座墳留到初一。我媽慫恿,有三座別去了吧,在樹林里路都沒了,鉆都鉆不進去,趕緊搞完回來干活。被淘汰的三座墳,我和我爸都是從小掛到大,卻都不知道是哪一輩的哪個祖宗,當(dāng)即表示同意。

剩下的兩座墳分屬我祖祖和太太夫妻,就是我爺爺?shù)陌职趾蜖敔斈棠?。太太的很好辦,在牛場邊,順手就完成了,祖祖的比較麻煩,要上山,要拿砍刀開一段路,要在一堆雜草里扒出并沒有立碑的土包包,還得把土包包上的樹根草根處理下。我媽命令,別挖得太認(rèn)真,意思意思就行了,家里事兒還多呢。

所謂事多,其實還是喂牛?;氐郊視r,牛圈里的牛叫已經(jīng)此起彼伏,響成一片。通過前幾天我媽的講解,我知道,這是牛在嚷餓,大發(fā)脾氣。遠(yuǎn)遠(yuǎn)看到我媽推著一車草,隔空怒喊我爸,“搞快,換衣服去鏟酒糟”。隨后給我分配了刮牛屎的任務(wù),就是把牛屎順著一個斜坡,鏟進通往處理池的邊溝。

鏟牛屎這活兒,只要不注意到所鏟對象的屬性,就跟所有的收納打掃工作一樣,既單純,又有成就感。唯一需要注意的是,見縫插針刮牛屁股下的牛屎時,別被牛尥了蹶子就行。

鏟牛糞

對了,晚上我查監(jiān)控,發(fā)現(xiàn)那只落糞雞是在中午快到一點時,沖破封印跳出紙箱的,跳得中氣十足,不但沒打翻封印它的紙箱,還在落地的第一時間,就沖向了狗的食盆,吃掉了倆狗剩下的狗食。

初二

初二上午的重大事件依然是掛墳,要開車去20公里外的隔壁縣外公外婆家。掛墳對象是我的外公外婆,我爸的外公外婆,還有我媽的爺爺奶奶。

出門前,我媽囑我爸,換件衣服唄。我爸撇撇嘴,“換給誰看?現(xiàn)在還有人管我穿什么哇?”。爸爸的意思是,外公外婆生前在的村子,曾經(jīng)是個很大的聚居地,住了幾十戶人,這些年人們?nèi)ネ獾卮蚬?,買房,漸漸地全搬光了,只有在外過世后,才會被帶回老家埋葬,所以掛墳也成了人們回老家的唯一理由。

但衣服沒換,也沒省下時間。剛把車開出來,旺財就拖著一大截狗鏈奔過來,興沖沖等在路中間,要跟著出門。初二早上可沒誰放它,原來自行掙脫了。于是一家人開始捉狗。我爸兇,兩只狗都怕他,于是指示我,“你去捉,我一走靠近,它就跑”。但旺財愛我,更愛自由,始終謹(jǐn)慎保持一兩米距離。

我媽進屋端了一碗帶肉牛骨,喚小黑出來。我媽說,小黑吃東西像餓癆鬼,就算撐得肚圓也來者不拒。不過,此刻小黑過來聞了聞,圍著肉轉(zhuǎn)了兩圈,又看了看遠(yuǎn)處觀望的旺財,還是堅決抵制住了誘惑。

插播一句,旺財和小黑,看起來是旺財不羈,小黑溫順,實際可不。如果犯了錯,被罵被揍,旺財總俯首帖耳,有寵物狗的自覺,小黑卻有想法,比如拍三下是可以的,若拍到第五下,小黑就會開始齜牙咧嘴,擺出拼命的架勢準(zhǔn)備反攻,意思大約是,“差不多得了?!彼还鉃樽约浩疵?,還為旺財拼命。

肇事雙狗

誘捕旺財失敗,我媽分析形勢,覺得是陣仗太大,目標(biāo)太明顯,指揮我們仨進屋。但我們進去了,旺財依然警惕。我想了想,決定朝塆字里走一走,那里是開車出門的反方向,平時去那里總有事,也就意味著旺財是安全的。我走得挺遠(yuǎn),旺財謹(jǐn)慎試探后,決定跟上來,被中途埋伏的我媽截住,悻悻被套。

于是這一番出門,出了快二十分鐘。

在去外婆家的路上,我爸媽播報了近期相鄰四野各類新聞,并發(fā)表意見,其中本地近期重大新聞是,某姓家族,在一個叫貓兒捕老鼠的地方,花了19萬,給他們從湖廣填四川來到此地的老祖宗立碑,19萬還是眾籌的。我是做文字工作的,我媽囑咐我,“你應(yīng)當(dāng)去拍個照,寫一寫?!?/p>

不過,這一路我印象更深刻的事情是,剛開出門沒多遠(yuǎn),我媽就指給我一個路邊迎面走來的紅衣中年婦女,“看!看!看!那就是你爸前妻,長得還多漂亮的,是不是?”跟我媽結(jié)婚前,我爸曾有過一段幾個月的婚姻,這我是知道的,但實在沒想到還有這場面。我看了看我爸,正專心開車,充耳不聞,我決定 “哦”一聲,算是謹(jǐn)慎應(yīng)對。

這天掛完墳回家仍然要喂牛。喂牛的工序是,先把青貯和干草從庫房里扒出來混合在一起,當(dāng)前菜。其中青貯堆得硬邦邦,要用鐵耙才能耙下來。再喂酒糟,算主食,也硬邦邦,要用鐵鏟。最后是上點玉米面,是牛翹首以盼的甜點。上得晚了,群牛會集體大叫抗議。

喂食的同時,要鏟牛糞,喂水,最后打掃過道。這些工序里,給牛上餐較輕松有趣,但需要分辨不同牛的狀態(tài)、食量甚至性格,是技術(shù)工種,我作為生手是分配不到的。只能落得和我爸一起干搬運打掃的粗活。

晚上忙完,我媽去查看狗棚和雞圈,發(fā)現(xiàn)鵝竟在棚外。我家的鵝性格穩(wěn)重,能同時領(lǐng)導(dǎo)雞鴨,平時大家都滿山跑,它會在圈里守土有責(zé),所以天黑了還不回圈,實屬意外情況。

大鵝與雞鴨

我媽仔細(xì)一看,原來下蛋了,正守著呢。之所以要守著,是因為下蛋的位置草皮都禿嚕了,空空如也,無法掩蓋。

我問:“它為什么要下在那里?”

我媽答:“它前兩天也下了兩個蛋,拿草埋著,被我發(fā)現(xiàn),拿走了。估計想換個地方,又下得太快,失算了吧?!?/p>

原來是一起意外臨盆事件,不禁有些同情大鵝。我媽又氣惱地說,還是雞狡猾,不知把蛋下到了哪里,因為太忙,無法仔細(xì)上山翻找,她已經(jīng)一個月沒撿到雞蛋了。

初三

聽完我媽的話,初三一大早,喂完牛,我就興沖沖上山去草叢里找雞蛋,找到兩窩,一窩十一個,一窩兩個。因為這天要走親戚,牛也早早喂完了,大家都比較空,我媽決定舍棄傳統(tǒng),不吃湯圓,立刻拿撿的蛋做了蛋炒飯。

在桌上,我弟和我媽分講起撿蛋往事兩則。

我弟的撿蛋故事如下:小時候,有一次他去家對面的干涸冬水田里放豬,嘟著嘴一臉沮喪押著豬回家,說在田坎上草叢里撿到鴨蛋一窩,喜滋滋用衣服兜回家,路遇一個大人,說鴨蛋是他家鴨子生的,拿走了蛋。奶奶盤算了一下,那前后走過那條路的大人,根本不住在那附近,“他扯謊,才不是他家的鴨子。”這下好了,沮喪變悲憤,弟弟大哭一場。

我媽的撿蛋故事如下:她小時候有一次撿到雞蛋一個,在上世紀(jì)六七十年代的農(nóng)村,是很珍稀的東西了,卻不敢拿回家,因為大人會懷疑是偷的,搞不好要挨揍,于是當(dāng)個寶揣在兜里,不知如何是好。如錦衣夜行,人雖不知,用我媽的話說,忍不住得意洋洋,揚長舞蹈。哦豁,雞蛋在口袋里破了。

此處有我弟出現(xiàn),是因為他工傷,小腿骨折未愈,只能干些燒火燉煮的輔助任務(wù),在別處無緣出鏡。吃完蛋炒飯,我媽說,已經(jīng)一個月沒時間撿雞蛋了,肯定還有,囑我再去。結(jié)果這次一無所獲,我媽怒罵雞群:“你們這些背時(倒霉)死雞子,把蛋生在哪兒的哦!”

草叢里的雞蛋

我媽對雞群已經(jīng)不滿很久了,因為同期買的雞,別人家的已經(jīng)長到十二三斤,我家的才五六斤,空有一身矯健本事。有一次她拍視頻給我 ,“你看這些跑山雞,你以為它們真會去跑山哦!才不會,它們都是圍著我轉(zhuǎn),等我送吃的?!?不過我媽還算客觀,“山上到處都是帶刺的叢林,確實跑也跑不動?!彼运秩滩蛔√骐u找補,“雞在我家,也真可憐?!?/p>

我媽喜歡的是鵝,不光因為鵝穩(wěn)重,還因為會在夏天趕走蛇,還能看守雞棚,晚上有人或狗路過雞棚,會嘎嘎示威,保護領(lǐng)地。我媽說,“起到狗的作用”。

這一點我倒是見識過。初三凌晨三點多,我被狗的狂吠吵醒。牛場上的房子是板材,隔音約等于無,聽見爸媽也被吵醒了。我大聲問我爸,“狗在死哇哇地叫啥。”我爸睡意朦朧作答,“你管它?!蔽遥骸翱墒俏页车盟恢?。你們睡得著呀?”我爸:“睡得著?!?/p>

父女的悲歡也并不相通。我悻悻,放棄叫我爸起床去查看一番的打算。

在被子里窩了一會兒,實在忍不住,還是自己爬起來,出門看看咋回事。走進院子,倆狗就搖頭擺尾過來了。一看旺財?shù)逆溩樱碌慕宇^繩子已經(jīng)拖成了稀泥糊糊。倒是特乖,趴在腳邊打滾,輕松牽去栓起來了,看來是跑高興了。

拴好它,在門邊等了一會兒,終于不吠了,放松去睡覺。剛躺下,聽見雞棚里傳來大鵝嘹亮清脆聲“嘎嘎”聲,中氣十足,一點也不比狗子聲小。第二天我媽分析,因為今年過年格外熱鬧,有人住的房子里燈籠閃爍,墳頭彩紙飄蕩,所以鵝狗都不安分。

說到狗子,可以再補充旺財事跡一則。初一的中午,吃完飯,我和我媽的第一件事其實是去找旺財?shù)鹱叩娜恍?,我媽找到兩只,我找到一只。我媽拎著鞋嘀咕,“不該小時候給它玩毛絨玩具?!?/p>

找到鞋后給旺財栓了起來,晚上收碗時,給倆狗喂飯,端到狗棚邊,喊旺財出來,它居然從身后出現(xiàn),還拖著一根鐵鏈子。這是它自己第一次掙脫,剛獲自由,自然防備心重,永遠(yuǎn)離人一兩米遠(yuǎn),抓是抓不住的,悻悻去洗碗。洗到一半,聽到屋外有鐵鏈的聲音,放下碗狂奔到門口。平時它滿山跑就跑了,現(xiàn)在拖一根鐵鏈,怕在山上樹林里被纏住,很焦慮。

風(fēng)雪中奔向田野的旺財

出門找了找,看到旺財在牛圈邊,于是假裝游手好閑走進牛圈里看牛,想趁機逮住。以往這種時候,旺財就會放下戒備,與人親密無間,跟進牛圈巡視一番。但今天在牛圈前晃了幾圈,小黑都來了幾回,也沒看到旺財。

轉(zhuǎn)過角一看,影影綽綽看到一白狗在稻谷草堆邊聞來聞去。躡手躡腳走過去,居然輕易逮住了。容易得令人生疑。但丫賴在地上不走,嘴還在地上拱來拱去找吃的。打開手機電筒一看,好家伙,在吃下午放風(fēng)小牛拉的稀粑粑呢。

趕緊給它拉走了。帶著它回家重新找繩子。我媽窩在沙發(fā)上打瞌睡,問我,“牽著旺財干啥”,我簡單講了下事情經(jīng)過,著重補充,“旺財在吃屎!吃小牛拉的稀粑粑!”又說,“在網(wǎng)上看到,狗吃屎可能是缺維生素了?!?/p>

我媽眼皮都沒抬一下,冷靜應(yīng)對“好的,給它多煮點青菜吃?!?/p>

牛狗對峙

因為忙碌,大年前三天,我家在牛圈里接待了三波親朋。大家一邊圍觀我們一家人勞動,一邊見縫插針完成了寒暄拜年。因為場合過于特殊,大家既沒有八卦,也沒有被八卦,話題基本圍繞牛群展開,賓主和諧。

我早就定好初四離家,找個陽光燦爛的地方呆幾天。到初三晚上,竟意外失去了出門的興趣,對眼前生活感到不舍。想了想,大概是因為過去一年太灰暗,與動物相處,干體力勞動,反而愉快一些吧。當(dāng)然,這僅代表我的意見,我爸媽大概感受又不同。

(圖片由作者提供)

來源:三聯(lián)生活周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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標(biāo)簽: 見縫插針 搖頭擺尾 影影綽綽 手忙腳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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