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劉宏宇
(資料圖片僅供參考)
可能是承載幾乎整個65后70后青春記憶(對于其中的女性也可謂“夢想”)的美籍藝人費翔“跨界出鏡”的原因,最新的“封神”題材影片《封神第一部》,全網(wǎng)大火,院線票房也在這樣的大火中,承蒙了巨大期待。
當(dāng)然,那么被期待,除了扮演“殷壽”亦即“紂王”的費翔掀起的“魅力復(fù)蘇”,李雪健、楊立新、夏雨袁泉伉儷等“內(nèi)娛”實力派演員構(gòu)成的強(qiáng)大陣容,也是重要原因;但——還不夠!看到有很言之鑿鑿的評議說,這部影片,在故事及其構(gòu)成(說“手法”也行)上,有所突破;于是引起了多少算“半個業(yè)內(nèi)人”的筆者的一點點探究興趣。一點點,就“封神”這個話題而言,之于筆者,也已經(jīng)是“突破”了。
什么是“一點點”?就是只夠鼓動起浮光掠影地多搜尋些網(wǎng)絡(luò)片段“花絮”式瀏覽,而尚不至于被促使花費時間和金錢走進(jìn)電影院。就那么浮光掠影著,似乎稍許抓到了所謂“突破”的兩個點:一是故事本身的“前傳”特征,好像很大程度上“超越”或說“補(bǔ)充”了“原作”;再就是故事講述方式上,“神”的參與度似乎有所提升并更顯“直接”,好像、還是好像,有那么一絲把“原作”主旨的“神助的人間巨變”往“諸神之戰(zhàn)”方向牽引的意思。
不能說不算“突破”,事實上,作為普通受眾,對影片的“大場面”以及“新演繹”,也都有期待,但看到網(wǎng)上相關(guān)熱評中將電影的表達(dá)與“歷史”做各種“對接”的那些熱鬧,就還是忍不住要不嫌難聽地聒噪幾聲,其中最想說的一句是——無論怎么演繹、突破,封神,都只是神話故事,除了“借”某段“歷史”的“殼”,跟“歷史”,一毛錢關(guān)系沒有!哪怕是最新的這部電影,對于“歷史”,仍是該無視無視、該踐踏踐踏,到底還是神話。
(一)“紂”不是“王”
新電影以及以往所有類同題材的影視呈現(xiàn)乃至“宗源”的《封神演義》小說,都完全無視或說“無知”了一個最基本的“歷史概念”,就是這兩個字——紂王!
“帝乙崩,子辛立,是為帝辛,天下謂之紂?!边@是對于那段“歷史”唯一尚可“憑據(jù)”的典籍《史記》中《殷本紀(jì)》篇里面的原話。隨便看幾眼《史記·殷本紀(jì)》,就可以發(fā)現(xiàn)兩個至少比《封神演義》及其諸多后世的影視形制“遵循者”更靠譜的“歷史概念”:
一,殷,是“商”這個國家或說“朝代”的代稱,而不是其世襲的最高統(tǒng)治者的姓氏;他們姓“子”。這個姓,到現(xiàn)在都還留存著,只不過人數(shù)少而已;這個被代稱幾乎完全替換了本名的朝代的末世君主,姓子名辛,名叫“子辛”,既不姓“殷”,也不叫“壽”。所以,“殷壽”二字,非要跟“歷史”牽涉的話,也最多只能說是對歷史上曾經(jīng)真實存在過的某個人物的“神化演繹”后的“別稱”。有人說,“壽”通“受”,就是“紂王”的名字;這個在相比《史記》很短少了權(quán)威和“唯物史觀”的其他古代文獻(xiàn)(例如《尚書》)里面,或許有過記述,但那很可能是對“紂”字的“諧音?!薄?/p>
二,“紂”也好,“辛”或“子辛”也罷,都冠以“帝”而不是“王”!“商”或說“殷”或說“殷商”,并沒有“王”這個概念!再古老的夏朝,也沒有,他們的最高統(tǒng)治者的稱號是“后”,就是后來給了最高貴女性的那個字,在夏朝的時候是男性用的。夏朝如果真存在的話,不能叫“夏王朝”,而只是名為“夏”的奴隸制國家政權(quán);同理,商、殷、殷商,應(yīng)該叫做“帝國”而非“王朝”。“王”這個字,最早也是從替代了殷商帝國的“周”開始,才用作指代名詞,以稱謂最高統(tǒng)治者。如果有機(jī)會翻看《史記·殷本紀(jì)》,不妨再往后翻翻緊隨著的《周本紀(jì)》,自然會發(fā)現(xiàn)“武王病……后而崩,太子誦代立,是為成王”以及后來一個接一個的世襲繼承的“王”。
“王”這個字,在周朝以前,是用作動詞的,按現(xiàn)在的讀音,讀作第四聲,音同“旺”,“教化”及引申到“教化統(tǒng)治”的意思,經(jīng)常被與“道”字聯(lián)用,是為“王道”,區(qū)別于更早期更原始的以單純的強(qiáng)力施以統(tǒng)治(即“武力統(tǒng)治”)的“霸道”,后來逐漸演變成“統(tǒng)治”的單純含義;周朝,被古來史家認(rèn)為是“興王道”、“德治以安天下”的“共榮”治政的開啟,故而,其最高統(tǒng)治者,被稱為“王”。再后的“秦”及所有后世“王朝”,都“理論上”因循所謂“周之德養(yǎng)”,雖然最高統(tǒng)治者改叫了“皇帝”,但仍標(biāo)榜“循王道”,并且很多時候都把次一級的親近之人封為這“王”那“王”,于是也就都順理成章地被后世稱為了“王朝”。
所以說,“封神”所依托的那個歷史時期里,至少,在以“殷商帝國”為主流的“天下”,并無“王”的稱謂,無論怎樣指代。亦即,無論怎么個“受”怎么個“紂”,都絕不是“王”!
(二)妲己不姓蘇
最晚自明代神話娛樂小說《封神演義》(也稱《封神榜》)始,“紂王”最后的“身邊人”妲己,就被賦予了“蘇”這個姓;《封神演義》小說及后來眾多因循作品都進(jìn)一步講,這個“蘇妲己”,是“冀州侯”蘇護(hù)的女兒,還有什么跟“西伯侯”姬昌的長子“伯邑考”自幼定下娃娃親,后來被九尾狐妖害死、“盜用”了軀殼,成為“紂王”寵妃,禍國殃民……
妲己,作為在“歷史”中“有名號”的女性人物,從來都沒有任何夠“權(quán)威”的記述表明她姓蘇(蘇)。非要跟“蘇”字沾邊兒的話,最多也就是能找到一句很不起眼的“出有蘇氏”或“有蘇之女”,意思是她來自名叫“蘇”的地方,是“蘇地”的女子。
“蘇地”或說“有蘇氏”在哪兒?
針對“妲己”的“出身”,古來有諸種說法,其中比較“主流”的有兩說:一是說就是古稱“姑蘇”的今江蘇省的“江北”地區(qū),又一說是講在今河北省靠近河南省的某個地方;都有道理,道理在于——“有蘇”或說“有蘇氏”這個小小的、依附于殷商帝國的“方國”(其實最多應(yīng)該也就是“部落聯(lián)盟”,十有八九談不上“國家化”),有可能是“紂王”及其上幾代“殷商帝”征伐、平定“東南”的重要“橋梁地帶”,因而與“帝國”更多牽代,而今“蘇北”地區(qū),很是符合“橋梁地帶”的地理位置,所以“蘇北說”存在成立的可能;“商”起源于河北(滹沱河流域),小小的“有蘇”能與其產(chǎn)生姻親這樣的關(guān)聯(lián),可能是“從來”的溫婉近鄰,所以,“河北說”也可謂“靠譜”。
如果《封神演義》作者也有類似上述的“考證”,那大抵該是接納了“河北說”。不過,即便如此,“冀州”和“冀州侯”,恐怕還更可能屬于“子虛烏有”。先不糾纏“冀州”作為地名,其形成的年代,跟“封神”故事背靠的歷史時期,對不對得上茬口,單說這個“冀州侯”,侯、侯爵,在殷商那時候,可不是隨便封的——“紂王”身邊很有地位的老臣“梅伯”,才只是“伯”,比“侯”低一級,《史記·殷本紀(jì)》里明確說殷商“末帝”子辛(帝辛)“以西伯昌、九侯、鄂侯為三公”,其中“西伯昌”就是所謂“西伯侯”、后來的周文王姬昌(影片《封神第一部》電影中由李雪健扮演),“三公”,可以理解為最尊貴、被敬為“公”的最重要的三位臣屬。高位如彼,都還只有倆“侯”剩下一個是“伯”,一個守護(hù)一隅的“命臣”(不是“藩屬”)、地方官,很不可能被“封侯”噠。
不管封不封侯,從任何具有“歷史意味”的資料、文獻(xiàn)中,都找不到“蘇護(hù)”這么個人,完全是幾百年前小說作者按照差不多“有蘇、妲己、蘇妲己、她爹、她爹叫蘇護(hù)”這樣的“心路歷程”編纂出來噠!而且,就算有“蘇護(hù)”這么個人,還真的就是“冀州侯”,他女兒還就是那個妲己,“歷史常識”而論,也不能叫“蘇妲己”,因為,那個時代,甚至到后來大幾百年,女性,哪怕是公主,都是沒有姓或說沒有資格有姓的。父親姓蘇,所以她叫蘇妲己,更是小說誕生的明代的“社會共識”,跟妲己(如果有)所處的時代,根本兩碼事!
(三)《封神》只是蹩腳神話而絕非“歷史”
前面提到,《史記·殷本紀(jì)》里明確講“紂”冊封的“三公”是“西伯昌、九侯、鄂侯”,是當(dāng)時最被看重、最受尊崇的三個臣屬;從他們的名號看,可以引申地理解為是“鎮(zhèn)定邊地、要地的最高貴藩屬”;其中的“西伯昌”,可能是因為所“踞”之地屬“化外邊陲”,所以爵位只是“伯”而未到“侯”的等級;他的“國家”,被殷商帝國“注冊”為“西歧”,“西”部邊陲“岐”山腳下之意;所以,“西伯”的完整稱謂應(yīng)該是“西歧伯”。
西歧,作為“國家”的名字,不僅在經(jīng)典史籍里有明確記述,《山海經(jīng)·大荒西經(jīng)》里還有專門的《西歧》篇。大荒西經(jīng)!大荒??!殷商帝國及之前的“夏”,中心地帶都在以今河南省為主的黃河中下游,在黃河“對岸”還得往西再尥出去幾百里的“岐山”扎根的“西歧”,在當(dāng)時的地理概念之下,真的可謂“未化”的“大荒”之地。
從包括《史記》在內(nèi)的較多頗具權(quán)威性的資料、文獻(xiàn)看去,曾經(jīng)被稱“西歧”,后來叫做“周”的國家,一直務(wù)農(nóng),比較溫和,為躲避災(zāi)禍(包括“戰(zhàn)禍”),曾數(shù)度“舉族遷徙”,最后一站,是到了岐山腳下被叫做“周原”的地方(今陜西省鳳翔、扶風(fēng)一帶),憑借可謂“得天獨厚”的“地理發(fā)現(xiàn)”(有如哥倫布發(fā)現(xiàn)美洲大陸)和經(jīng)世累代的農(nóng)耕技術(shù)以及自立自強(qiáng)的開拓精神,在殷商帝國晚期(帝“紂”的父親“帝乙”、祖父“帝文丁”、曾祖“帝武乙”及再往上的兩三“屆”最高統(tǒng)治者在位期間,共計大約半個世紀(jì)),避開核心地帶的安全威脅,輔以與“尊貴之國”(比如“莘國”)聯(lián)姻等溫和卻有效的政治手段,獲得了長足的甚至可以說是“跨越式”的發(fā)展,從對于殷商統(tǒng)治者來講基本不在視線之內(nèi)的“蕞爾小邦”,躍升成引人注目的遙遠(yuǎn)藩屬,“西歧伯”姬昌及其父親“歷”(應(yīng)該名叫“姬歷”,史稱“王歷”),更躋身神職人員(祝師)和輔政重臣之列,一方面可謂忠心地輔佐殷商帝國,另一方面以更適合農(nóng)耕生產(chǎn)模式的“德化”思想在本國積極做政治實踐,對殷商帝國的統(tǒng)治,可以說既有幫助也存威脅,到“帝紂”時期,幫助和威脅的“平衡”被打破,與“帝紂”的治政理念和相關(guān)實踐產(chǎn)生沖突,相互間的關(guān)系,迅速走向?qū)αⅰ?/p>
大概齊,所謂“商周之戰(zhàn)”及緊后的“周代商”的歷史背景,就是上述這么個約略情形。周代商的歷史結(jié)果,是治政理念、生產(chǎn)方式的角逐使然,當(dāng)然其中存在“人心得失”的因素,但應(yīng)該跟“諸神”沒多大關(guān)系;“封神”故事,只是借了那段歷史的“殼”而由小說家杜撰出的神話閑諞;其所指向的“寓意”,與其說是循“殷鑒不遠(yuǎn)”之詞的浪漫追溯,倒毋寧說是對著作產(chǎn)生時代緊前的明初一些讓知識階層感到“不適”的歷史現(xiàn)象的批判——太祖(朱元璋)大殺功臣、鎮(zhèn)壓知識階層,起因貌似“不得已”而終究“畢其功于一役”的“靖難之役”,成祖(朱棣)對知識階層更針對、更殘暴的迫害……借“殷鑒不遠(yuǎn)”和“諸神意志”,惕省或可尚能“引起改變”的“現(xiàn)實”。在小說中,可以明確找到“推出午門斬首”這樣的話——殷商那時候,既沒有“午門”,也不興“斬首”死刑,就便采取,也叫做“梟首”,在當(dāng)時,已經(jīng)算是“溫和”的死刑了。還什么“東伯侯西伯侯南伯侯北伯侯”,伯是伯、侯是侯,至少在殷商那時候,不可能有什么“伯侯”或者“侯伯”,都是扯,神話般的扯。
還有什么“文王生百子”、九尾狐妖,以及被高度神化的姜子牙、直接“降臨”的“諸神”……諸神肯定是沒有;姜子牙是什么樣的人,可以看看《史記·周本紀(jì)》和《史記·齊太公世家》;九尾狐是“神化圖騰”,代表“繁育”;周文王姬昌確實有不少兒子,但見諸史冊的也就二十幾個,望“百”還早著哪,倒是更可能有不少“敬之如父”的后生和“結(jié)為友”的人物……還有,電影里表現(xiàn)的大規(guī)模騎兵作戰(zhàn),最早也是大幾百年近千年后的西漢武帝中期才會出現(xiàn),那時候以步兵為主,“武”字的“會意”就是步兵主戰(zhàn)武器“戈”和意表“步行”、“遠(yuǎn)足”的“止”(通“趾”)組合來的,擁有戰(zhàn)車的殷商帝國,可以說“天下無敵”!到現(xiàn)在,描摹古代戰(zhàn)爭的中國象棋中最“強(qiáng)”的還是“車”,而象征騎兵的“馬”,“子力”要弱一到兩個等級。甚至,都可以說,就整個中國古代史來看,除了較早期征伐匈奴的突擊戰(zhàn)(霍去病)、唐中期平定安史之亂的戰(zhàn)爭以及元明時期較重大戰(zhàn)役,絕大多數(shù)時候,戰(zhàn)爭形式都不以騎兵特別是大規(guī)模騎兵為主戰(zhàn)力,原因很簡單——農(nóng)業(yè)國家根本沒那么多馬匹。
再要扯,還能扯好多、很長,總歸,簡單說,《封神演義》和遵循它的再多版本、再大投資、再強(qiáng)演繹陣容的“封神”故事,都是神話,而且還是比很可能《封神第一部》想要去“比擬”一下的《荷馬史詩》滯后很久、蹩腳很多的——神話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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